【恶堕 | 凯特琳 | 金克丝】夜影 - P2

观察窗很窄,收押室里昏暗无光,金克丝的青色头发被剪成短短的、乱糟糟的一团,光线从她身后斜照下来,面孔藏在阴影里。

姐妹俩的交流并不顺利。

蔚起身之后,凯特琳从观察窗前躲开。门很沉重,蔚开得很慢,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哀伤与恼怒交杂的脸,凯特琳把她拉出来,在门关上之前,她瞥到金克丝正歪过头,盯着她们看。

也许这会成为她们最后一次会话,凯特琳想到,如果金克丝注定要烂在静水监狱的话。

她把手放在蔚的肩膀上,用轻抚舒缓她的神经。

“警官,我们可以……把人带走了吗?”押送人员问。

“请稍等,我要进行最后的检查。”凯特琳扫过那三个押送者,他们逃避了对视。

“帮我个忙,蔚……”她凑到蔚耳边,“在我出来之前,别让任何人进来。”

蔚的瞳孔晃动了两下,嘴唇轻启,但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收押室里有一名看守,正全副武装地站在金克丝身后。凯特琳请他离开,对方却以遵守法条为由,拒绝执行。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可是警长。”凯特琳整理了一下制服,轻轻按了按领针。

看守动了动胳膊,没有离开。

“不要耽误了押送。”凯特琳凑近一些,“你是……阿洛克,对吗?我现在需要你离开,马上。”她伸直手臂,指着身后的门。

看守离开后,凯特琳从里面合上了观察窗的遮罩。屋里的光源只剩下了金克丝身后的那扇狭窄的高窗。

外面传来一些议论声。凯特琳站到桌子前,金克丝被绑在椅子上,抬起头对着凯特琳微笑。

她穿着颜色朴素的囚服,领口大开,露出里面的贴身背心和肩膀上的纹身。她的头发剪短后显出肮脏的颜色,像一团被污染的青金石颜料。

“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究竟是谁?”凯特琳把两只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金克丝。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很无辜,瞳孔黯淡而混浊,眼白布满血丝,眼窝深陷,看起来像个饱受折磨的失眠症患者。

“我是金克丝,祖安人士,懂一点点炸药,很高兴见到你。”她咬住下唇,像是在憋笑。

凯特琳钳住她的下巴,粗暴地左右扭动,再次观察她的脖子、下颌以及后脑这些容易留下易容痕迹的地方。没有收获。

“金克丝死了。我亲眼所见,你不是她,你是个赝品,你在耍我。”凯特琳把她的脸甩开。

金克丝的脸扭到一边,有些恐惧地偷瞥了凯特琳两眼。

那个畏缩的眼神让凯特琳更加恼火。

“你到底从何而来?她给了你什么?让你心甘情愿替她坐牢?”她拽住金克丝的领子,把她扯近一些。

金克丝仰着脸,发出尖锐的咯咯笑的声音,她剧烈地喘着气,“我是金克丝,金克丝是我,如假包换,你要看看我的货物编码吗?”

她在模仿那个疯子,演技低劣。凯特琳给了她一巴掌。

那张脸上立刻充满了惊诧、委屈和恐惧,就像一个单纯的女孩遭到长辈殴打时一样。

外面有人在争吵。凯特琳退开,用手掌盖住面颊。

那真的是幻觉吗?那片绿色的混沌,那些惨不忍睹的景象,都是幻觉吗?是毒气让我的意识陷入混乱,所以产生了那些恐怖的幻想吗?

凯特琳靠在墙上,眼前开始发晕,空气中弥漫起细碎的红色微尘。

苍白的光线轮转变换,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种低沉的笑声。椅子上坐着一个正猛烈挣扎的女孩,她的嘴巴咧成一条奇异的曲线。她挣脱两条手上的绑带,把手伸到脑后,摸过来一条辫子,辫子末端绑着一柄小匕首,她割断了腿上的拘束带,转着匕首站起身来。

“不!”凯特琳扑过去,把金克丝和椅子撞翻在地,她用膝盖压住金克丝的胸口,取下自己的领针,女孩剧烈挣扎着,但是力道比她记忆里要小得多。

“你别想逃!”她扒住金克丝的脸,把领针刺进了她的脖颈。

尖叫引发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蔚在高声稳定局面。

金克丝很快停止挣扎,陷入昏厥。凯特琳软倒下来,大声喘着气,她抬起头,高窗投下诡异的白光,耳朵里响起尖锐的鸣叫,那束光开始螺旋转动,某种红色光不断闪现,又转瞬消失。她丢下那枚伪装成领针的麻醉针。

外面安静下来,两声温和的敲门声之后,蔚开始小心询问情况。

“没有异常,不用担心。”

她低下头,突然间被一种离奇的恐慌感击中,就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她却不曾得知一样。短头发遮住了金克丝的上半张脸,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像一个熟睡的人,嘴里渗出口水和血丝。

她依然被完好地绑在椅子上。

凯特琳踉跄着退走,打开了门。几个人迅速冲进来,包围住倒在地上的金克丝,蔚扶住凯特琳。

“怎么了,小凯?刚刚什么动静?”她看了一眼金克丝,“她有伤害你吗?”

“她不是金克丝。我们抓错人了。”凯特琳推开蔚的手,朝外面走去。

“你在说什么?凯特琳,你要去哪儿?”蔚跟出来。

“押送活动必须取消,我得先去确认一些东西。”她径直朝办公室走去,“我得给静水监狱发个传音管,这女孩今天还不能走。”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她扭过头来,“让那些押送人员走吧,这儿用不着他们了。”

蔚垮下肩膀,眉毛纠结成一团,她艰难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收押室。

凯特琳很快把一切安排妥当,押送活动暂时中止,她争取到了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得赶快。

她来到警备处,取出海克斯科技步枪,拆掉了多余的辅助部件,折叠好背在身上,她拿了两套外滤呼吸面罩、两针唤醒剂和一把装满照明弹的信号枪,最后,她有些犹豫地带上了那把从底城混混手里缴获的便携炼金纯化器。

在执法大厅门口,蔚截住了她,询问她的去向。

“我不会骗你,蔚,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去找真正的金克丝。我向你坦白,但你不能跟来……”

“可金克丝明明就在这里,你刚刚才见了她!”蔚疑惑地举起双手。

“那是个冒牌货。你们被她骗了,被她当成傻子耍了。她是你妹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是假的!”

“你是认真的吗,小凯?”蔚拉住她的手,露出一个担忧的笑容。

凯特琳转回来,握住她的手,“让我去吧,蔚。否则我永远都不得安宁。”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抓错人了呢?你是觉得我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吗?”蔚握紧了一些。

“正是因为她是你的妹妹,所以我不能相信你。”话说出口之后,凯特琳有些慌乱,“抱歉,蔚,我不是——我绝对信任你,像信任我的枪一样。”

蔚松开了手,挑起眉毛,发出几声吭笑,“所以,你要去揪出被我偷偷藏起来的,所谓的真正的金克丝?你要去拆穿我的骗局,让我卑劣的行径彻底失败,对吗,警长?”

这是一个信号,只有在被彻底惹毛的时候,蔚才会这样称呼她。

凯特琳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会向你解释的,蔚,让我去吧。”她没忍心扭过头去看蔚的神情。

她凭着印象,一路追溯,她要回到那片绿色迷雾。她戴起兜帽,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赶上货运尖啸机,忍受着重型设备散发出的油污味道,来到了祖安。她在脑海中画出祖安的地形图,她曾研究过底城的管道布局图,也曾与蔚一起在那片迷宫中追缉过罪犯,她努力去重现那一天的路线图,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疑点。

她来到金克丝与执法官们对峙的那件废弃仓库,在那里发现了一些积了层浅灰的零部件,擦掉灰后,零件上露出了蜡笔涂鸦的痕迹,她在仓库里搜索隐秘的出口和可以藏匿的地方,只找到一个被锈蚀的活板门封住的地窖和几个大小合适的铁皮桶,也许那枚火箭只是障眼法,金克丝其实是趁机藏了起来,但是骑在火箭上那个女孩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事先就藏在这个仓库吗?

她根据记忆,最终回到了那条直梯。深渊里毒雾弥漫,雾团搅动着奇异的形状,似乎有混沌巨兽在其中吞吐。

她取出面罩,检查各种装备的连接以防跌落,然后用鼻子吸了最后一口空气,扣上了面罩。

她有意数着横杆的数量,两个横杆之间大概三十公分,这样她可以估算出深渊底部到底有多深。等数到二十一时,她在横杆上发现了新鲜的血迹。

那血迹尚且湿润,颜色鲜艳,朝下看去,之后的每一节上都有。

她停在半空中,双臂酸麻,寒冷袭遍全身,低下头,横杆一根一根延伸下去,她好怕下面会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使她坠入空中,这一次没有安全绳。粗重的呼吸声与裂谷中呼啸的风声混在一起,她继续往下爬。刚刚数到了多少?二十一,不,二十一是出现血迹的那一节,抬起头看,可见的视野内,上面的每一节上都有血迹,她往上爬了两节,依然没能找到血迹首次出现的那一节横杆,再往上,依然落空。慌乱让皮肤里生出细小的刺,该死,绝对没有这么远,二十一节,她依稀刚刚才数到这个数字,除非是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又往下爬了很久,否则现在早该看到那个天杀的二十一节。

肚子突然开始发痛,闭上眼,那两盏红色的、警示灯一样的眼睛刺痛了她的神经。她不敢再继续往上,可又往下爬了很久,还是只能看到一节一节的梯子,以及那些鲜亮的血迹,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包裹在迷雾之中。她开始怀疑自己根本一直在原地,这段梯子每爬一段就会重置,永远爬不到尽头,只能卡在中间,不停地爬,不停地爬,直到力竭坠亡。

预想中的绝望情景并没有发生,她最终抵达了地面,跟记忆中一样,潮湿泥地,冒泡水池以及漂浮在空中的迷雾毒蛰,以及……那串一深一浅的脚印。

她蹲下去检查,发现那些脚印像是不久前才造成的,那靴子的确是金克丝的,她可以确定。

再次站起来后,她已经没那么坚定了,她的膝盖抑制不住地颤抖,面罩里,呼吸断断续续,像被病痛折磨的伤员一样。她举起海克斯科技步枪,谨慎地循着足迹前行。

一切都在重演,似乎每一次踏入迷雾,剧本都会重新开始,一切布景都会回到初始位置。

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漫长,也许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缘故,身处在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凯特琳忍不住思考,如果她没能找到那间废弃工厂,她是要无功而返,还是继续探索?她会彻底迷失吗?

幸而她不需要面对这种抉择,那间工厂被迷雾吐了出来,陈旧、肃穆、散发出一种宗教场所般的沉寂气息。凯特琳的呼吸变得急促,酸化池里的恐怖场景闪回在脑海里,令人反胃。她小心地迈着每一步,生怕惊醒那些潜藏在迷雾中的东西。

刚走进工厂大门,她就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前方根本是十足的黑暗,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她不得不发射出几枚照明弹。子弹拖着明亮的焰尾划过空中,为地上的一切盖上一层银辉。

突然间的一个念头让她冷汗直冒,那就是她根本回想不起来,那天在追击金克丝的过程中,工厂里有没有哪怕是一点光源,相关的回忆像被人刨去了一样,无从寻觅。可如果当初她是身处一片黑暗之中,那她是如何看清一切的呢……

令人恐惧的情形还是发生了,在发射第三枚照明弹时,她看到了一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抑制不住急促的呼吸,汗水让扣紧扳机的手指变得湿滑。她慢慢地靠近,确认周围状况后,用枪管翻过地下那个人的脸,但在此之前她已看到了那两条长长的、青色的、恶魔鞭索一般的发辫。

她用枪管戳了戳……那东西的脸,毫无生机。她在心里祈祷了几句,弯下腰检查。

那东西突然发起袭击,把她扑倒在地,视线交汇之时,凯特琳从那双红色的眼睛中看到了一张表情惊恐的、不似人形的脸,她很快意识到那是自己面具的倒映。她听到放肆而粗野的大笑,属于金克丝的笑。脸上挨了好几下,面罩有些松动,步枪被压在身上,没法动弹,她伸长手乱抓,揪住了一条辫子,她用力扯动,顺势顶出右肘,那东西从她身上摔了下来,她迅速爬到一边,还没站起身,就感觉到有东西从后面抱住了她,肩膀上传来剧痛,叫声在面罩中显得沉闷。

她肩膀用力,迅速扭身把她甩开,步枪背带错了位,她迅速调整好,举起枪筒,对准了那东西的头。

这一次她抓住了那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枪响之后,是缓慢复苏的寂静。

一次完美的射击,如此精准以至于显得无比残酷。

她瞄着倒在地上的躯体,心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她知道,这一枪会让颅骨开花。

就在她准备放低枪口时,那东西突然开始爬动,它颤动着,痉挛着,以非常快的速度朝着那片黑暗爬去,凯特琳追上几枪,枪枪命中,但是却根本阻止不了它。

她加迅速掏出信号枪点亮前方,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她再次迎头撞上了那个情景。

金克丝——完整而清晰的金克丝,而不是刚刚那个怪物——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到来,然后,以不容任何人反应的速度朝后倒去,掀起一片绿色的浪花。

“不!”凯特琳扑过去,摔倒在酸化池边。

池子里除了幽绿色的酸化液,什么都没有。

凯特琳冷静下来,取下便携炼金纯化器,组装完毕后,开始从池子里泵取酸化液,每过一会儿就清除一次储液瓶,周围的地面上因此而流满了滋滋冒泡的液体。

但是池子里的液面一点也不见降低,光线昏暗下来之后,凯特琳再次射出一枚照明弹,最后一枚。

她的心里充满惊恐与困惑,但是她停不下来,她近乎机械地忙活着。

然后,一具焦黑的躯体突然浮出液面。

面部与胸部的血肉全部已经剥离,空洞的眼眶里有一团裹着酸液的物体,肋骨斜斜地伸出来,上面搭着颜色模糊的一条辫子。这是一具死亡已久的尸体

凯特琳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具躯体左右漂浮,最后又缓缓地沉下去。

最后一枚照明弹逐渐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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