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堕 | 凯特琳 | 金克丝】夜影 - P4

今晚是个时机。

凯特琳已经把所有家仆都遣去参加花园夜话会,父亲会在俱乐部与他的笔友们彻夜长谈,蔚被她派去监督海克斯警戒塔的安装工作,前半夜,屋里不会有别人,甚至不会有别的活物。

不过傍晚的时候,阳台上来了一只香乌鸦。它的羽毛乌黑油亮,浑身散发着香气,凯特琳用海瓜子喂它,并且把它的到来当成是一种预兆,它的叫声并不像它的近亲那样难听,反倒是充满活力、富有磁性,像某种发声古怪但音色悦耳的异邦乐器。

太阳沉入那片琉璃瓦屋顶之下时,天空中铺开了一道绯红色的云幕。凯特琳拿出昨晚的恶魔面具,眼部是陶瓷质感、红色釉彩,细部有金色丝线,头部的两对角分别朝向前后两边,顶部缀着一大丛可拆卸的黑色毛发。

她开始想念昨晚的舞伴,心里的篱笆因此被钻了个空子。

那是一场托洛德家族举办的假面舞会,各界名流聚集在底蕴深厚的蓝熏庄园,用夸张怪异的面具装扮隐藏身份,并为了庆祝海克斯警戒塔投入使用而举杯畅饮,然后彻夜起舞。

她参加的最后一次贵族舞会是在十四岁。在她最为叛逆倔强的时期,母亲还是有手段能使她妥协,把她领到贵族交际圈里,抓住机会向各色人等展示她年轻的女儿。她只记得那晚有一场不错的烟花表演,还有一个不错的喷气机小伙子,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要创造最伟大的飞行器,也许他身上的某种特质曾吸引过凯特琳一段时间,但是对方妄图更进一步的想法让她彻底关上了原本可能敞开的友谊之门。

那之后,她出现在舞会上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维护治安,换句话说,就是杵在寒风里眼巴巴地看着贵族们饮酒聊天,并把干扰兴致的捣蛋分子拒之门外。

她讨厌出席舞会,但她不讨厌戴着一副恶魔面具出席舞会,她尤其喜欢看那些做作的大小姐们大呼小叫,那声音就像笼子里的鸣禽一般,精巧而滑稽。

她想用这张恶魔面孔杀一杀矫情之气,她以为自己够过分,直到她得知蔚做了一副苍蝇脑袋面具,那简直是一个噩梦。巨大的灰色头部,细密得令人反感的复眼,坚硬锐利的细毛以及那层绿得发亮的外壳。

“你真恶心。”这是凯特琳的评价。

“嘿嘿,恶心就对了,恶心死他们。”蔚摸着那幅面具,像对待宝贝一样。

“当心被扔出去。”凯特琳摆摆手。

“谁敢扔我?我跟站岗的那老哥几个都打过招呼了,他们等着看好戏呢。”她跟凯特琳眨了眨眼。

其实贵族之中也有不少品味奇特之人,至少凯特琳的红色恶魔是无法从中凸显的。那些面具天马行空,凯特琳身处其间,竟然因为过分精致而显得灰头土脸,五眼怪人、稻草恶魔、胡狼头、腐化星灵、约德尔骷髅头、灵狐精怪……原来贵族们是永远不会松懈攀比之心的。

蔚的面具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因为在舞会正式开始之前,她又去掏了一些腐烂的热带水果和臭蛤蜊汁抹在了面具上。她被四处嫌弃、被人肆意指点,她也因此而显得光芒万丈,艳压群芳。

最后,面对凯特琳跳舞的邀请,蔚落荒而逃。所有人都为她赶走那只苍蝇而大声鼓掌欢呼。看来她又一次挽救了皮尔特沃夫。

她的舞伴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她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鼓掌的动作非常轻微。她的装扮是那么朴素,那么像一个局外人,她似乎与阴影天然亲和,在这样的距离让人无法把她从背景中区分开来,无法看到她的轮廓,甚至无法确认她是否真的存在。

但是她的面具,她的面具让凯特琳脊背发冷,那是一副令人绝望、令人生理上反胃、令人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死亡的恐怖面具,它并没有夸张的造型,也没有精心仿真的设计,它恐怖是因为它寻常,它两枚银轮就能买到一套,它……是凯特琳在金克丝的红色瞳孔中看到的东西。

一副防毒气面罩。

凯特琳被绿色深渊的闪电击中,定在原地。人群开始有规律的运动,舞伴们开始抱对,摆出舞蹈的架势。那一刻只有她们像是两尊静止的雕像,隔着舞动旋转的人群对望。

优雅的舞曲音符落在她们之间,粘稠的空气被加热。凯特琳被一种奇怪的引力拖拽着,朝舞池的阴影处走去,她怀着使命感,怀着一探究竟的欲望迈出每一步。每踏下一步,那种神秘的雾气就被驱散几分,直到最后,她就站在自己的舞伴对面,触手可及,外界已经从她们周围被隔绝,她们似乎只处于一个被另辟出来的小空间,这个空间与现实重合,但又以一层朦胧的薄膜为隔。

凯特琳的舞伴有些局促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似乎对这种局面感到陌生。她身上有浓重的火药与烟尘的气息,愉悦着凯特琳的每一次呼吸。她身材矮小,几乎刚到凯特琳的胸部,她的头发非常脏乱,颜色介于蓝色与绿色之间,发辫被绑在了一起,盘成了一个可以勉强被称为造型的造型,就像不擅打扮的女孩努力的结果。她穿着一件与执法官制服从颜色到版型都非常相似的裙子,但是经过了一些非常大胆的剪裁与修改,更多的苍白皮肤得以露出,更多的……纹身。

她们的共舞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而且充满磕绊和碰撞,每一次肌肤相触都像是电击,刺激着凯特琳躁动的心。她问了舞伴很多问题,只得到一个含糊的回答,而且那嗓音在面具的遮盖下显得瓮声瓮气,像大病初愈的患者。

她们被拥堵的人群挤压在一起,又很快地分开,体温得以交换,凯特琳面具上的两对尖角有些歪扭,舞伴在仰头看的时候伸出一只手帮她扶好,她从未感觉自己的舞步那样轻盈。

一曲结束之后,她的舞伴开始挣扎,想努力摆脱她的钳制。凯特琳想趁机扯下她的面具,但那副面具被她死死护住,她冒犯的举动似乎激怒了舞伴,对方转过身想要逃开,凯特琳伸手抓她,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抓空了。

之后的追逐像是徒劳,她们跳出舞池,穿过宴会厅,又在走廊里撞上排成行列的侍者,最后,当她的舞伴最终消失在夜色中时,凯特琳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蹲在地上发呆。

她后来问过蔚,有没有看到她跟一个女孩跳舞。蔚只是露出气鼓鼓的神情,说:“有啊!很难不看到。你笑得可真开心,那丫头有多漂亮?你们后来怎么又出去了?嫌跳舞不够刺激?”

换作从前,凯特琳会给她一顿揍。但是现在她更关心别的事。

“那你记不记得她的样子?她的装扮?她的面具?”

蔚作出一个思考的神情,然后,就像时空静止了一般,出神了好一会儿。

“你有没有印象啊?说话。”她摇动蔚的肩膀,才把她唤醒。

蔚一副奇怪的神情,“真没印象了,一点儿也没有。怪了……我现在想起来,好像你当时就是在和空气跳舞一样,那女孩的画面像是被谁扣掉了,真诡异。”

蔚的回答并不特殊,凯特琳后来问了其他人,也得到了类似的回答。

她的舞伴被记忆之神抹去,而她是漏网之鱼。

她甚至开始因为想念而肠胃不适。必须抓住今晚这个机会,来找我吧,我亲爱的舞伴。

她在夜幕降临后待在二楼会客厅的阴影中,静静等候着那种奇异的窸窸窣窣声出现,在过去的夜晚,那声音之后不久,她就会发现有一双红色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她把沉重的帷幔拉上,只留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泄进来淡蓝色的光。她戴上恶魔面具,她褪下沉重的外套和靴子,有些颤抖地站在地毯上,她像是等待全身检查的患者,她感觉此刻的自己比在手术台上还要赤裸。

她先是听到了香乌鸦的叫声,然后,那种熟悉的声音响起,像是皮带在钢铁上拖过。

她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但是又怕对方能透过黑暗看清她,只好努力咬住嘴唇。她感受到了凝视,皮肤因此泛起一阵麻痒。

她张开双臂,做好架势,期盼着着一双冰冷的手搭上她的胳膊。

她变成了受刑人,等待着鞭子落下,等待着释放自己的血液。

她闻到了那股气息,新鲜爆炸物、烧焦废墟、劣质油彩。她的胸腔因为喘息而剧烈起伏。

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身后传来一点点淡蓝色的光,那光芒似乎在向绿色转变。不详的颜色。

她感受到了寒冷,毕竟她只穿了内衣,但她期待着冰冷,因为在她想象里,对方的手指一定是冰冷的。

她的肩膀开始变得僵硬,她已经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而感到厌倦,她想环顾四周,搜寻那两盏红色的灯,但是恐惧让她退缩。

她因此想到了一些令人兴致退却的事情。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她想到了对方的所作所为,她想到了那个没有希望却又无法避免的结局。

她放下了手臂,开始咒骂自己。

但是一根手指就在此时划过了她裸露的后腰。

她迅速转身,迎头撞上了两只闪耀的红色眼睛,她下意识地去腰间掏枪,一次徒劳的尝试。

黑暗从她头上盖下来,裹住她的身体,让她什么都看不见,然后她被撞倒在地,盖在身上的那层纺织物越来越重,就好像有一层一层的幕布正叠放在她身上,有一双手隔着这层厚重的幕布揉捏她的身体。

她被笼罩在闷热的黑暗之中,猛烈挣扎,她像把头上这一大块东西移开,但是它好像没有边缘一样,无论朝哪个方向移动它,都见不到一丝光亮的希望。

她听到了机枪预热的声音,那是……砰砰枪。她正在被蒙在布里处决。

恐惧使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的脚踢到了一个硬物,然后,那东西砸到了她身上。她隔着幕布抱住倒在她身上的那个东西,开始在地上滚动,并且努力用四肢去钳制那东西的扭动。

她的胸口、肚子和双腿都挨了许多下撞击,怀里的挣扎疯狂而剧烈,她用身体把那东西压到地上,然后拖过周围的纺织物裹成一团,很快,她的头上出现了一大片光亮,她仰起头,迅速吸了一大口气。

身下的纺织物正是遮挡落地窗的那块又大又重的帷幔,现在它脱落了下来,窗外透进来蓝色和红色的光。

凯特琳用膝盖压住被裹在帷幔里的东西,通过抚摸可以判断里面是一个人。她心里充满了征服的快感,她想羞辱这个妄图制服她却反被她制服的人,她期待着,掀开帷幔后,可以尽情欣赏对方脸上那种挫败而愤怒的神情。她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她忍不住发笑,她骑在那个不断挣扎的人身上,用痛击使那人安分下来。

挣扎扭动平息之后,凯特琳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的头发粘在额头和脸颊上,她拨开阻挡视线的发丝,决定掀开帷幕,一睹来者真容。

但是随着她像剥去衣物一样把那些帷幔移开,下面的东西却仿佛在急剧萎缩,最后,当她把最后一层掀开,只看到一把多管机枪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保持着警觉,捡起那把机枪,小心地检查过之后,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是谁的东西。

一阵淋水声传来,在寂静的房屋中显得十分嘈杂。凯特琳检查了弹仓,没有装弹,刚刚的声响只是空转。虚张声势。

她拎着机枪,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发现,声音来自蒸汽浴室。不是她卧室里那个淋浴房,而是三楼装了小型浴池的那间。她用枪管顶开半掩的门,小心地迈进去,为防门后有人埋伏,她用肩膀狠狠地顶了一下门扇,玻璃门的黄铜边框磕在瓷砖墙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扭开浴室里的灯,立即看到了浴池上方的莲蓬头正倾泻着水流,浴池里已经蓄积满满一池子的水,蒸汽四溢。

凯特琳曾经在这里败给过她,那是一次偷袭,当时她赤身裸体,对方却全副武装。如果重演当时的情况,她一定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

她慢慢地靠近浴池,透过水汽,她似乎看到水池里有一个人,那人头朝下漂浮在水面上,两根辫子像微生物的鞭毛一样,缩成回转的曲线漂在她身旁的水面。

凯特琳丢下机枪,走到水池边,把那个人拉过来,翻起她的脸。

她看到了一副毒气面罩,但是这一次,她的心里充满热忱。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把她拖进了水里。水很烫,几乎不可忍受,她扭住那只胳膊,卸掉了脖子上的力,但是很快又有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脑,她被按进水里,双手抓不到任何东西,也够不到池底,她的脚在水里乱踢,最后找到了水池的池壁,她用力一蹬,身体朝前窜出,她迅速浮出水面,狼狈地吸了一大口气。

那副面罩又凑到了她的面前,这一次,对方钳住了她的下巴,并且把一条麻绳一样的东西绕在了她的脖子上,丝滑的触感让她意识到那是辫子。

脖颈受扼让她浑身失力,嘴巴大张,面颊发涨,有一个冰冷的东西被塞进了她嘴里,从里面倒出温热而浓稠的辛辣液体,她左右躲闪,那种液体蹭得满脸都是,她不可避免地喝下去一些,她意识到那是微光。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而另一些东西被激活。

水面逐渐平息下来,她的脸上落下一个炽热的吻。

世界归于寂静,但是她体内的喧闹才刚刚开始。

她的体温迅速升高,刚刚吞下的液体留下一道炙烤的路径,落入她的体内。隐秘的欲望被激活,沉睡的混乱被释放。

她在水里游动,夜的影子爬上她的身体,为她按摩、疏导,为她碰撞那道松动的门。她抓住自己的头发,把发丝扯到脸上,她摸过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个冰凉的制剂管,贪婪地舔舐。

她的眼前出现幻象。她看到蔚用阿特拉斯拳套把她捏住,在一次残忍的抓握后把她扔掉;她看到自己被绑在枪靶的中心,蹩脚的射手总是没法正中靶心;她看到金克丝从酸化池中浮出,用一个残酷的微笑作为邀请;她看到一个青色头发的瘦弱女孩跑向她,渴望得到她的关怀;她看到了镜子,她看到了自信的微笑,她看到自己在平静地编着辫子。

池水在平静中变得浑浊,莲蓬头里洒出红色、蓝色和绿色的斑驳颜料细雨。凯特琳坐在水池边,她的身体已经冷却,她起身走到镜子前,观察自己的身体,她露出欣喜的笑容,与身后的影子打招呼,她知道自己准备好了。

那是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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